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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过年时。回到家乡,终于又可以吃上大个的饺子了,只不过,今年,应该需要我自己来包了。在饺子皮中间放上一筷子剁好的香菇肉馅,从两边叠上 ,用虎口捏出褶子,在这指间的缝隙里,一束光漏过,洒在我的身上。
恍惚间,我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我是一个土生土长的胶东姑娘,优越的地理位置和适宜的气候造就了这里丰富的饮食,丰厚的儒家文化底蕴让我们热情好客,民风淳厚朴实。所以我们这里逢年过节吃饺子时,饺子都是用极大的盘子盛着,一个饺子都是有一个巴掌或半个巴掌大小的;我们的生活“世俗”又充满烟火气,为了吃得过瘾,饺子里会包有满满的肉丁;胶东的饺子馅是非常有特色的,因为靠海吃海,我们秉承着所有海鲜皆可包饺子的理念,所以在胶东,饺子里出现什么海鲜都不需要惊讶。
然而可怜的我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无福消受这些美味的饺子馅——我海鲜过敏,幼时牙齿又不好,嚼这些大块的肉丁对于年幼的我来讲无异于如坐针毡。
我从小是由姥姥照顾的,为了我的饮食,尤其是吃饺子,姥姥可谓是费了不少心思:家中我母亲不喜食肉,我又不喜嚼肉,那时搅拌机并不发达,姥姥只能用刀把最嫩的猪里脊肉细细剁成肉糜;为了检验到底哪种饺子馅更合我胃口,她每次都换一种蔬菜作馅料。这个试验直到一次午饭才得以终结,那天姥姥用香菇与肉剁碎包了一盘饺子。我一扫而空,姥姥喜笑颜开。
从此,我的放学路上最常出现的一段对话变为:“菡菡,今天想吃什么呀?包子,饺子,还是面条子?”“姥姥,我要吃饺子,香菇馅的饺子!”路上的紫藤花开一束束,我的心情,也如这紫藤花一般盛放。
老家楼下的紫藤花
包饺子是极其耗费精力的。从备料开始到包满一篦帘的饺子,最少是需要半小时的,记得每次姥姥包完饺子,额头上总会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但那时的我,对这些辛苦并不能具象化地去理解,我只会接过那一盘饺子,一扫而空,吃得肚子溜圆,再回味无穷地舔舔嘴唇——自己家手工擀出来的饺子皮,边缘是极薄的,饺子馅可以透过饺子皮看出来,咬一口,鲜美的汤汁便流入嘴中,令人唇齿留香 。
可惜能这样肆意地吃饺子的日子随着我升入初中戛然而止。进入了初中,每天便大部分时间都会待在学校里,姥姥选择回到乡下的老屋,享受宁静的乡下时光。
虽然姥姥回到了老屋,但是不会错过每一个要吃饺子的重要节点,在这些日子里,每一次回到家,我就能看见那个不锈钢饭盒静静地放在桌上等我来开启——满满一盒的香菇馅的饺子,那是姥姥姥爷来回辗转多路公交车,颠簸了一下午才送来的。
但残酷的岁月总会给我带来致命的一击。2022年,我刚刚过完十六岁生日不久,一日课间,母亲忽然打电话给我:“你是一个大孩子了,你得有心理准备。姥姥得病了,我们都不知道情况会怎样发展,可能这几天里我和你父亲不能回家,你要照顾好自己,你应该长大了。” 母亲说这两句话的时候是毫无感情的,但不影响这两句话如惊雷一般在我耳边炸响,手机从我手中滑落到了地上,我慌乱地捡起它,手足无措地站着。
我忘记了那一下午我是怎样上完课的,我的感受究竟又是什么样的,我只觉得我很茫然与麻木,这段间断性的回忆空白与精神上的麻木,大致持续了能有半年。
姥姥邹韵秋年轻时的照片
隆冬又至,转眼又要到下一学年开学,同学们在返校时纷纷聊起他们吃了什么馅儿的饺子,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着的幸福,麻木的我的第一反应竟不是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而是缓缓地回忆起,原来,没有人再会在小纸条上记下每个重要的日子。
晚饭期间,我同丢了魂一样地,鬼使神差地来到电话机前,往家里拨了一通电话,我只是很平静地流着泪,告诉我的父母我想吃顿饺子。那天晚自习结束后,我如愿吃到了饺子,只不过是外皮坚硬,内馅寡淡得可怜的流水线水饺。我咬下一口,眼泪也落了下来,母亲也背过身去,悄悄地抹了抹泪。
没过多久,又到了换季流感盛行的时候,体质较弱的我,不幸中招,好心的医生与护士为我们母女俩在发热门诊留出一间屋,以便长时间输液。绑着滞留针管的我,不方便行动,只能尽量保持在一个位置平躺着,我扭头朝窗外看去,窗外已是山青草漫漫,看似一切充满了生机,然而我绝望地发现我只能看见窗户内这一隅的景色。
我也绝望地想起正在与病魔抗争的她。输完液的那天下午,我同母亲讲我还是想吃一碗水饺。母亲划动着屏幕,“你想吃什么馅儿的”,她问。“香菇馅儿的”,我抿了抿嘴,答道。饺子飞快被送至病床前,我满怀期待地咬下一口,味道属实是美味的,卖相确乎是极其诱人的,但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终归是缺了些什么。
之后的时间里,我总在各式各样的饺子馆里反复地点着香菇馅的饺子,每一碗饺子都有着不同的滋味,但每一碗饺子都距离我记忆中的相差甚远。
又到了一学年的开学时,我放学回来,看到了一位稀客——不锈钢饭盒。母亲似乎是想冲我笑笑的,但我感觉她实在是心累到笑不出来了。“吃吧,这应该是你最后一次能吃到这样的饺子了。”我们母女相顾无言,含着泪吃完了那一盒饺子。我听见锅里的水咕嘟地响着。“该下饺子了。”母亲说。饺子熟了以后,我尝了一口,即使是亲手做的,也还是差强人意。
母亲看出我的失望,她说:“你或许应该学会去忘记,否则你会痛苦的,就让过去成为过去吧。”我明白母亲的意有所指,眼睛却又不由得瞥了一眼她手机上正亮着的聊天窗,她刚发出去的消息是“爸,妈妈怎么样了,你们都还好吗?”
要进行痛苦脱敏训练的,应该不只是我。
窗外,雪落无声,纷纷扬扬的雪,仿佛我的遗憾洒满了大地;紫藤花早已凋零了,我的回忆,大约也早已随着紫藤花飘零尽了罢。
作者简介:初晓菡,资源环境学院环科国际专业2024级本科生
编发:陈稳
编辑:孙楠皙
终审:靳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