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时光荏苒”,诚然如是。1952年我以优异成绩和第一志愿考取了西北农学院园艺系,转瞬已走过了61个年头。时光漂白了我的鬓发,但却不能抹去一个耄耋老人的深深记忆。我在西农经历了西北农学院、西北农业大学及合校后的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可谓资深的“三朝元老”。西农的人、西农的事,都永远地镌刻在我的脑海中,回忆在西农的年年岁岁,日日夜夜,一幕幕难忘的往事,如同昨日,依然历历在目。
61年前我到西农求学时,怀着一个梦想,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园艺家、育种家,为祖国培育优异的瓜果蔬菜新品种,造福人民。感谢天赐良机,我在西农就读期间(1952-1956),可以说是我国的黄金时段。四年中除了批判“胡风反革命集团”一段为时不长的政治运动外,全部时间都可集中精力用于专业学习,因此得以掌握农业科学技术和建设祖国的本领。我毕业以后,就出现了“天翻地覆慨尔慷”的变化。政治运动接踵而来。1957年“反右”,1958年“大跃进”、大炼钢铁、“除四害”(包括消灭麻雀在内的全民群众运动),以及随之而来的“三年经济困难时期”,“教育革命”、“拔白旗”(许多造诣很深的老教授被当作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白旗”横遭批判),师生下放农村劳动锻炼……然后就是长达十年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全国高校“停课闹革命”。所有这些都发生在我毕业之后。幸亏在此之前我已学到了建设祖国的本领,从这点来说,我真是一个幸运儿。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正值中苏关系的蜜月期,一切都要向前苏联“老大哥”学习,遵照前苏联经验,大学生的培养目标是“一专多能”,这类似“通才教育” (liberal education)与“专才教育”之间的一种体制。因此我们学习的课程特别多、特别广,今日之同学可能难以想象。最值得庆幸的是我所学的各门课程几乎都是名师主讲,我能同时受教于众多名师门下,真是三生有幸。我自知自己智力平平,只有用勤奋加以弥补。于是我紧紧把握大学四年的宝贵时光,孜孜不倦努力学习,因而取得了优异成绩,对此当时中共中央西北局的机关报《群众日报》记者戈征曾撰文报道(1953年11月5日)。
按照“前苏联老大哥”的教育模式,教育部在1956年首次推出了全国统一的“国家考试”,考试委员会的主席要由最权威的专家担任,当时我校聘请了我国最著名的园艺界泰斗吴耕民教授作主席。“台下四年功,台上十分钟”。由于四年艰苦努力学习的积累,我在考试答辩会上,面对所有考题侃侃而谈,对考试委员提出的各种问题对答如流,赢得了全体委员的一致好评,并以全优成绩通过国家考试,在我的毕业证书上印有全五分的各科成绩(此证书在校档案馆的展柜中)。当时考试委员会主席吴耕民老先生深情而又风趣地说:“王鸣,王鸣,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对老前辈的鼓励和厚爱,我激动无比,成为我发愤图强的强大动力。此后,我又曾有机会到吴老所在的浙江农大向吴老当面求教,获益匪浅。对此我曾在我校的《校友通讯》上撰文《我与吴耕民教授的零距离接触》,记述了当时的情景及内心的感受。
半个多世纪要记述的故事实在是太多太多,本文先从“西农人”说起。我想重点讲的是西农的老师、名师、大师。
清华大学有一面墙壁,上面刻有清华建校以来全部教师的名字,这表明清华对历史的重视和对教师的尊重。我建议我校也应积极搜集档案资料,筹建我校教师名录墙,以使后人永远铭记。我国著名教育家被誉为“两岸清华校长”的梅贻琦先生(他在清华任校长时间最长,并创立台湾清华大学)有句名言:“大学者,非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这掷地有声的箴言,迄今仍为教育界有识之士所广为传颂和遵循。我校大力推进的“人才战略”,在海内外广招名师,相信也是与此理念息息相关。
回忆我在西农求学时,虽然“硬件”较差,大楼甚少,然而“软件”强大,尤其是大师、名师云集,这使我有幸亲自聆听众多学术造诣精深的大师,内容丰富多彩的讲课,并通过他们的言传身教,耳濡目染,吸取老一辈大师治学、做人的高尚品德,为我的成长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如果我有点滴的成就,可以说都是站在巨人肩膀上取得的。
著名文化人吴文光先生曾首创“民间记忆文化”,收集全国“曾经的经历”,有不少志愿者响应参与,他们走遍20余省市,重点访问老人,回忆记录往事。否则许多有意义的人和事,就有随着时光的流逝而失传之虞。列宁说过:“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有一位哲学家有一句名言:“不知道过去的人,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因此提醒年轻人不要忘记过去。我虽无力为大师们一一树碑立传,但也有责任让年轻一代的“西农人”,知道曾为西农的创建和初期发展立下汗马功劳的前辈们。“饮水不忘挖井人”,“十年种树,百年树人”。将这些种树、树人的前辈的姓名、专业介绍出来,应该是我们这些进入耄耋之年的西农人义不容辞的担当。
西农当年能有那么多的顶尖人才,首先要归功于当时的西北农学院院长辛树帜先生。辛老是我国著名的博物学家、古农学家、农业教育家,是一个尊重人才、尊重知识的典范。他借助于自身的崇高名望和广泛人脉,礼贤下士,广揽人才,使国内许多知名教授云集西农。我国著名土壤学家侯光炯先生在为辛老写的悼诗中写道:“西农令誉传四海,咸道辛公出力多。”
抗日战争时期的西农可谓名师荟萃,精英云集。虽然抗战胜利后许多名师“孔雀东南飞”了,其中园艺界的著名教授有:吴耕民教授(他去了浙江农学院)、张文才教授(他去了华中农学院)、谭其猛教授、毛宗良教授、章君瑜教授(他们去了复旦大学,以后并入沈阳农学院),但是仍有一批名教授在西农留了下来。我入学时西农的教师阵容还是相当壮观的,大多数课程都是由学高望重的资深教授担任,兹概述如下:
我们的专业课“果树学”是由著名果树学家孙华、路广明教授任教,“蔬菜学”是著名黄瓜育种家林兴教授,“观赏园艺”是著名的观赏园艺学家王凤亭教授、王聚嬴教授,“果蔬储藏加工学”是酆毓源教授。“植物生理学”、“植物学”、“动物学”分别由西农著名的“三汉”即:石声汉、闻洪汉及禹翰教授担任。“米丘林遗传学”由李正德教授,“达尔文主义”由魏综教授,“作物育种学”由赵洪璋教授,“植物病理学”由李振岐教授(以后当选院士),“农业昆虫学”由路进生教授,“无机化学”由俞劲教授,“分析化学”由尚仰震教授,“有机化学”由阎钟坤教授,“微生物学”由张为申教授,“土壤学”由张君常教授,“肥料学”由赵云梦教授。农业经济学领域共有5门课,均由农经系著名的“八大教授”中的万建中教授、黄毓甲教授、王广森教授、贾文林教授、王殿俊教授等分别讲授“农业经济学”、“统计学”、“政治经济学”等课程。此外还有“企业管理学”、“会计学”则由中年骨干教师担任。政治课中:“中国革命史”、“联共(布)党史”、“马克思主义哲学”,分别由巩重起教授、马宗申教授等担任,畜牧兽医领域共有5门课,由畜牧兽医系的名教授分别唱“拿手戏”,他们是:邱怀教授(养牛学)、刘荫武教授(养羊学)、刘景星教授(养禽学)、路兴中教授(养猪学)、王建辰教授、段德贤教授(兽医学),“农业机械化”由朱天沽教授、黄志尚教授,“耕作学”由牛溥教授。我们修过的课程还有“俄语”、“水力学”、“测量学”、“气象学”等等,兹不赘述。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昔日大师何处觅?他们虽已驾鹤西去,但他们的音容笑貌依然闪烁在眼前,他们的教诲依然缭绕在耳际,他们对西农、对西北、乃至对全国农业教育事业立下的汗马功劳,永垂史册,我们“西农人”应永远铭记在心,并在前辈建立的基础上,奋力拼搏,完成他们的未尽事业。
最后我引用乔布斯的一句名言,作为永不结束的结束语:“One more th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