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窗前,从屋脊挤屋脊的那道夹疑缝里抬眼望上去,总想望得更深、更远一些,可一天的蓝色却只能看到方方的一块,过往的流云偶尔也只能有一两丝闪现在这块天空。
我仿佛置身于一个兀自极乐的世界面对着这块苍白的空间,甚至几只很难看的小雀儿从窗前掠过也使我欣羡不已了。人也许就是这样,只有处于某种环境之外时才往往发现它的可爱。记得陶渊明的一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曾让我感动地以为陶公是唯一会真正生活的人,可后来我才发现:其实每个人都有着对身外环境的某种彻底感悟,不过陶公用生花的妙笔记了下来,我们大多则凭一颗心去感受或记忆,只不过往往一次次被岁月修改的面目全非。按常理,这窗口苍白可怜地几乎是目中无物了,但毕竟有给我遐思和乐趣的景致。流云和小雀儿则无疑是我窗口是中最为活泼的天使,让没有翅膀无以飞翔的我也跟着谐情俱生,心底忽地一片海阔天空了。偶尔有月亮的夜晚,只须拉上帘子,就可以在躺床头懒懒地望月了。在脑海毫无戒备的松弛中,在月亮与晨曦之间的时光逡巡中,可以将自己该想的一切大胆而平静地去想,不用察看别人的颜色,更不用听口是心非的“关心和爱护”,让自己幻成了一叶无桨无帆的扁舟航行于自由独立的心智之海。 ?BR>
窗前是一块空地,被行行的小黄杨勾勒成块块的四方,月季花正开放地如火如荼,阶前草长地铺天盖地,生长不息,各成旺族。让人闭上眼就会想象清晨打开窗子时那种享受弥漫花香水气的感受,但我们从未打开窗,大概没有人原意让花香扑鼻的想象得到一个让人搓鼻的结果。因为那个隐在角落花丛中饱盛着现代文明人“馈赠品”的垃圾坑足以让每个人相信世上总有美中不足—比如有香味的地方却总掺有臭味。我竟以为发现了一个让人心平于不快的折中办法—可以捏着鼻子对处于恶臭中的自己说:“很香,是不是?” ?BR>
窗的右边不远便是一条笔直的水泥路,每天都点缀着形形色色的人们,标点符号一样地从眼前闪过,以各自独有的形式注释着生活的节奏。青年人欢声之后留下了一串串“!”;中年人则沉稳地如“……”,余味无穷;老年人的脚步声化为一个个连续的“,”,虽一天天接近“。”号,但却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当然,在我们的视野里肯定少不了进出单身宿舍楼的一对对青年恋人,他们之间那段恰如其分的“——”,每天都在无声地讲述着爱情万岁的故事。但不论匆匆而过的,还是拾步缓行的;不论精神抖擞去上班的,还是敲打着硕大如盆的食具去觅食的;不论是胆小脸薄候约于路旁树荫下的,还是虎气生生直呼其名而暴露于楼下水泥路面上的,都似乎在展示着人们生活中最为生机的一段。那怕是不慌不忙的遛达,那怕是消除忧愁或疲惫的闲悠,也决不会同于那些吃饱喝足后在都市街道上遛狗、遛猫、遛车的实利者,更不同那些无聊地只好遛着空虚躯壳而早已丢失了灵魂的。因为我知道,这里的人才是真正生活中的人,他们清楚自己要干什么,而最终依附什么,不伪善于生活,不依附于名利或不设防、坦然而真诚地活着,一层时髦势利的躯壳纵然他们没有一个人向窗口的我招手致意,甚至根本就不晓得我与窗口的存在,可我得承认我应该是他们中的一部分。是的,我希望自己的身心永留在这些大多农民出身、自尊而彬彬有礼、愉快而勤奋不息的人们之中。真想从窗口喊一声:人们啊,永远这样平静和气该多好! ?BR>
真喜欢这样的窗口,从这里我感到了一种丝绸触肤一般的人世味,一层名利薄锁的空气中,不慌不忙的世界竟是那样平静可爱。真的,能够独立于世人之外,每个人都有权利用自已的方式看透世界,破译永属自己的人生。只有此时,你才真正就是你自己,可以拥有一份自己的思维,可以把不想做的事,不想说的话统统推开,走到自己的窗口前说:“下雨吧,等天好了再说。”(写于1998年)
终审:mi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