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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红杏

  儿时的经验很有力量,不容易改变。每到春天,我就会想起故乡那漫山遍野的红杏花。

  红杏被故乡人称作“柴杏”。早春二月时分开地铺天盖地,很有一股孩子般的快活劲。可故乡人并不把它们看得多么娇贵,如同让自己的娃娃在雨里泥里放牛背柴一样,红杏在大山里是自生自灭地繁衍,跟黄栌、荆条、野橡树一样被归入柴木类,“柴杏”大抵就因此得名吧。

  这种杏树三、五棵便是一丛,有矮有高,随处都可以安家落户。山里人家院落墙根常有高大参天的,夏季在下面取荫很是方便。每到花开花落,则满山、满村的都是杏花,连牧归的老牛也浑身散发着杏花的芳香。于是,便常见有山外的年轻人成群结队地来踏青,采撷在手中的也多是几枝最好看的杏花。而山里的农人是不会在春忙时节去悠闲地赏杏花的,但他们闭着眼睛也知道红杏那天绽蕾、那天怒放、那天见青果,会随口溜出一句:“杏树落花,准备秧瓜”的时语,享受着从杏花中悟到的农事乐趣。

  红杏在故乡是以果为贵的,每个人都可以如数家珍般地谈到它的许多妙处。小而青皮的时候,馋嘴的小娃便会大把大把地采回来,那个斗胆咬上一口,一股酸溜劲便会从舌根滑到心底,一直传遍全身,酸得脚心也发硬。只这一口,便会让你终生不忘。红杏的果实在麦黄时节渐熟,皮薄肉少,几乎不可食用。故乡人是大量取核利用它们的,从成熟的红杏中取出的果核有一公分见方,凸圆形,壳很硬。去壳时,熟练的故乡人将晒干的杏核放在专用的青石板上(其面上有相当于核大小的凹处),拿把锤子或砖块,用好力度,“砰”地一声,就会碎裂开来,声音极脆,而黄亮的杏仁便会如破石而出的美猴王一样蹦了出来,完完整整,一点都不会伤着。取出的杏仁是可以入药的,当然可以食用。在三伏天喝的“洗面糊汤”里,故乡人是一定要加入杏仁的,喝进肚里,既清凉又败火,真算得上是食疗一绝。

  儿时我最乐意的事便是采杏子。很小约七岁时,便能上自家院内的大树上采杏了。母亲在树下小心翼翼地指点,我在树上采摘。用极小的篮子将装满的杏子坠下地,绷在树杈上的双回绳便哧哧叫着将另一只篮子自动到位,跟矿井上的绞车一般灵活。因为人小,极显灵巧,在树梢上晃来荡去常吓坏了母亲。可每到采杏时,嘴角挂满担心的母亲却又总是无可奈何地点我的将,自然是姐姐们并不深谙此道,况且我绝不会去干那些在地面上既累又重且不能显示我男孩胆识的活儿了。家里人将晒干的杏仁卖给门口的小商贩,换回很“可观”的一笔辛苦钱。于是,我便有几元可以买小人书和笔记本的钱了。记得在村口遇到好事的大人问手中的钱时,便会极生气而认真地昂起头盯着对方的眼睛说个明白:“劳动的工资,我妈发的!”。

  如今,我已多年没帮母亲采过杏了,母亲也早已开始白发了。我和妻每次回家探望日显苍老的母亲,总是忘不了留给她一笔零用钱,但每次都是在我们近乎野蛮的推让中才极不情愿地收下。离家时,母亲却总是忘不了给我们带上一包她亲手砸出的杏仁。在我充满泪水的眼中,母亲的手已颤抖成了摇篮,而只有我还是那摇篮中唯一的睡婴。

  早春二月,故乡的红杏花又开了,叫我怎能不想家。

(写于1998年)

终审:migo